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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不想早起！”派蒙有气无力地抱怨，她几乎是被迪卢克扛出门的，这毫不光彩，但是她也毫不羞愧。比起迈着小短腿跟在两个一米八的健壮男人后面跑，她情愿一直被扛到学院。

 

“也没有多早，小小姐，现在是九点，”凯亚的手抓上她的头揉着她的头发，“我们六点就开始早练。”

 

“你们晚上睡得早，我晚上还有加班。”

 

“我们是白天晚上都要工作，晚上还要更辛苦些。你还指望恶魔有准时下班的觉悟？”

 

优菈抱着胳膊斜倚在学院后门那里等他们。

 

“大老远就能听见你抱怨，”优菈把派蒙从迪卢克肩上捞下来，“听说你找到工作了？快说说，让我们开开眼。”

 

“额，我和朋友合开了一家法国菜餐馆。”

 

 

“这里的伤是哪来的？”空小心查看着位于阿贝多后肩的一小处裂口，那里在隐隐渗血。

 

“不知道，我猜是旧伤复发吧。”

 

“你今天还是不要出外勤了，”空拿起石杖屏息描画，“这个伤口浅，应该可以根治。”

 

阿贝多没有吭声，他低下头把玩着手里的绷带，空帮着他把领口重新整理好，然后无奈地注视着阿贝多的侧脸。

 

“他们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，昨天凯亚那枪的准头连你也做不到吧，”空捏住他的手，“而且我也会去，你不放心他们还不放心我吗？你就美美地睡上一觉等我们回来，嗯？”

 

等了一会，阿贝多才低低地应了一声，且神情黯淡，这让空有些不解。

 

“你这是不放心我？”空试探问。

 

阿贝多摇了摇头，消极地躲避着他的目光，看来目前是问不出什么，空感到一丝泄气。

 

“阿贝多老师？空？你们在吗？”外面传来凯亚的大声叫喊，“我们把派蒙扛来了！”夹杂着派蒙叽叽喳喳地抗议，“今天我们罢工去野餐！大吃一顿！”

 

阿贝多低着头站起身，空没有给他反应的机会，追着他的脸咬上嘴唇，阿贝多一愣，继而半弯下腰顺从回吻着，最后用手指拨开空的额发，用唇在他的额头上轻轻印了一下。

 

“我没事。”阿贝多迅速撤开身体说，语气萧索。

 

 

空和派蒙一起笑起来，两个人坐在垫子上前仰后合。刚刚迪卢克顶着优菈的“重压”为他们讲述小时候的丢人事。

 

“还有一次优菈试着用石杖给牛排翻面，结果把锅底炸了一个窟窿……”

 

“什么？”“迪卢克！”

 

“凯亚偷了桑桑维（神圣兵器名）和女巫换不老泉的泉水，最后被阿贝多老师追了回来，关了他五天禁闭。”

 

“趁我巡逻就在背后说坏话，”凯亚在旁边坐下，“迪卢克该你了。”

 

“为什么你们不能多点人手？”派蒙忍不住问。

 

“问得好，因为我们不信任其他族类。猎狗拿兔子，这是天职，豺狼拿兔子，你连骨头渣也吃不到，”凯亚耸耸肩，“你放心让吸血鬼、狼人，或者女巫去捉恶魔吗？它们正巴不得去和恶魔做交易呢，'你吃肉我吃肠，你啃骨头我喝汤'，就是这样。”

 

“沆瀣一气，同流合污，狼狈为奸？”一个声音居高临下地问。

 

“没错……等等！”凯亚认出来人，抬头怪叫，“好汉饶命！”

 

“我不是好汉，我是吃肉喝汤的邪恶吸血鬼，喂！站住！你给我站住！”最后伊丽莎白举着伞追在他后面嚷嚷，整个野餐营地全是他们两个的大呼小叫。

 

派蒙和优菈在观赏了一会他们的打闹后没了兴趣，转而讨论法国菜的做法。空也笑着转开视线，目光一下落到了阿贝多的背影上，想到早晨刚刚与他闹的不愉快，空迅速收了笑容。

 

阿贝多一直沉默着背对他们画着画，在众人打闹嬉笑的时候他往往低着头忙活自己的事情，或者坐在边缘处沉静地冲大家微笑。空的眼神落在他的布面上，一团团颜色昏暗错乱的抽象涂抹。

 

“我还以为你知道他们小时候的事情，”阿贝多似乎知道他的注意力正落在自己的身上，转身套住他的视线，“毕竟你曾是全知全能的。”

 

空慢慢坐过来。

 

“我不是你以为的全知全能，我是圣人的耳目喉舌，”空抬头望着他，“我不能滥用权能……”他沉默了一会，“其实……哎，我承认我偷偷看过你，就几眼。”

 

阿贝多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收紧，他把画笔撇到洗笔的杯子里坐下来。

 

“真的吗？”他静静地直视空的眼睛。

 

“真的，我不是一个独立的灵体。如果没有折掉翅膀，我最后会在不可知的审判日到来的时候，跪在所有圣贤脚下，庆贺着天国的阶梯下达。”

 

空的表情一直是泰然的。

 

“等到世界上没有需要拯救的人，没有福音需要被传达，属于天使的使命就结束了。”

 

“在这之前我们便是圣人意志的延伸，没有多少自主时间，直到末日完成对所有灵魂的审判才会自由。”

 

“我以为你一直在看。”阿贝多低声说。

 

“我……我之前看见过你在花圃里面忙碌，”空看向阿贝多混沌的抽象作品，“还见过你喂鸟，是一只金红色的热带鸟，它去哪里了？”

 

“薇妮已经不在了，她在一次战斗中吞了大剂量恶魔火焰。我们试了一些方法挽救她，但是她最后还是死了。”

 

“对不起……她是一只很乖的孩子，我想有一次她感应到我来了，但她没有吭声。你当时在休息，她允许我看着你睡醒。”

 

阿贝多的呼吸一窒，他迅速躲闪着扭过头，又被空的手轻柔地捧回来。

 

“你在想什么？”空的气息凉飕飕地扑上来，于是阿贝多最终下了决心和他对视。

 

“我……我觉得我欠你一些年。”阿贝多清了清嗓子，喉咙那里像是填着灰。虽然说得含糊，但是空松了手覆住他的拳头缓缓抚摸着。

 

“我明白了，你想在我跟踪你的时候回应我？”他用打趣的口吻说，“正常想法应该是生气地把偷窥者打一顿。”

 

阿贝多短促地笑一声。

 

“我还没先请求你原谅我呢，”空故意露出坏坏的笑容，“我想想，我可是溜过来偷看你睡觉的坏人。”

 

阿贝多反抓上他的手，凑近了脸庞，认真地品尝他来不及收回的笑意。空呼吸一顿，继而放松牙关任他搅弄着。

 

“偷窥的罚金已收走，我原谅了。”阿贝多睁开眼睛啄着他的面颊说。

 

 

迪卢克回来了，优菈和他交换工作出去巡逻，他冷肃着脸收刀入鞘，没有了刚才说笑的兴致。

 

“我刚才抓住一个狼人，他在街上试图拉走一个盲呆，”迪卢克语气加重，“我教训他的时候他说我不配管教他。”

 

“这种事常发生吗？”

 

“一般都会顾着学院的面子，”迪卢克伸直了腿缓了口气，“毕竟这里有阿贝多和琴坐镇，它们还是会稍微收敛一下。”

 

凯亚和伊丽莎白笑嘻嘻地坐回来。

 

“当年那个女巫也怕得不行，就是买我桑桑维的那个女巫。她一见到阿贝多和琴找上门，差点把她的头献出来。”

 

“其实……”迪卢克瞄了一眼远处并肩坐着的两个人，他突然压低声音示意派蒙凑近些，“你知道凯亚为什么要偷卖武器吗？”

 

“为什么？”派蒙无比配合。

 

“因为我们想要治疗阿贝多老师身上的旧伤，”迪卢克露出一个苦涩的笑，“优菈也是，她照着偏方做了不少奇怪的食物，炸了不知道几次厨房。”

 

“阿贝多身上有伤？”

 

“别往那边看！”凯亚火速挡住派蒙的视线，“我们都是偷偷做的，阿贝多老师一直以为我们不知道。”

 

“他身上有无法愈合的旧伤，皮肤看上去完好无损，其实没有一块完整的，”优菈的声音陡然压抑，“暗影猎人的魔法无法治愈，这是圣罚，是来自天上的力量。”

 

“你们怎么知道的？”

 

“我偶然看见阿贝多老师处理伤口，一周前他明明处理过那里，所以就起了疑心，”迪卢克和凯亚对视一眼，“然后凯亚和我偷偷摸摸观察他，发现他的伤口确实无法愈合……接着我们告诉了优菈，我们三个就开始进行各种能想到的尝试。凯亚弄来一瓶不老泉的泉水，试图洗干净阿贝多的伤口，但是圣罚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得多。”

 

“不过现在我们有退休天使，阿贝多老师的伤口就不是问题了。”派蒙用笃定的语气说。

 

 

即便是有退休天使，阿贝多身上也有没照顾到的伤口，空也想不明白是为什么。

 

会不会真的有无法治愈的伤口？空忍不住想，就像阿贝多拥有永恒的生命一样，他或许也要背负永恒的代价。他压下胡思乱想瞥向阿贝多的后肩，早上那里还有一处伤口。

 

“不用担心，”阿贝多涂抹着画布，金色的油彩开始登场，“这小破口又不是贯穿伤，治不好就算了。”

 

空的眼神落到他的腰处。那里淌过血浆、也露出过红白色的内脏和肋骨，他见过阿贝多处理那处伤口的情形，也在去年亲手帮他愈合，当时阿贝多因为剧痛昏过去又喘息着醒过来安慰他。

 

空勉强让自己露出一个洒脱的笑：“让我今晚再看看，肯定会治愈的。”

 

 

#闪回#

“阿贝多老师？”凯亚奶声奶气地在外面敲门。

 

“我马上来。”阿贝多看了一眼门。

 

他的石杖艰难地在伤口处收了尾，把纱布从桌上扫到垃圾桶中。阿贝多试探着走动了几下，双腿还有些发颤。薇妮站在窗台上歪着头看着他。

 

薇妮旁边还有一个人，但是阿贝多看不见他，那个人生着六片羽翼，眉间点着金印。他坐在窗台上，双腿垂着，雪白的袍子在随风微微浮动。

 

这人始终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阿贝多，除了眼睛随着他的移动转来转去，身体的其余部分像是一尊石膏像凝固着。他沉默地看向阿贝多擦净手上的血痂，收拾驱魔用的兵器，最后看向窗户面朝自己走来。

 

阿贝多走向窗台，他把鸟从窗台上引到架子上，而后关了窗。他似乎嗅到掺着雪水的阳光味道，明明是盛夏却感受到一阵冰凉的风……阿贝多下意识又看了看窗台，他以前似乎闻到过。

 

在阿贝多靠过来的时候，那个隐藏在窗台上的人始终没有移动。只是微微睁大眼睛接受了一个虚假的拥抱——阿贝多的手穿过他的身侧关了窗。然后和迷惑的阿贝多对视着，他知道对方看不见他，但是这一刻阿贝多确实在用探寻的目光望着这里，就像他们真的在面对面看着……

 

那人瑟缩了一下，他不敢再停留，迅速消失在原地。

 

阿贝多茫然地走到窗前检查着上面的魔纹，一切如常，防卫法术完好无损，但那一缕奇特的气息消失了。他脖子上的星星印记在微妙地跳动，似乎在表达着重逢的喜悦。

 

“老师？”外面的学生又敲了敲门。

 

“我来了。”阿贝多快速说，他在出发前又忍不住看了一眼窗台，那里刚才有过什么呢？

#闪回结束#

 

阿贝多望着对方充满希望的目光笑起来，他抬起笔尖，一缕金色的光芒破入下方的混沌，笼罩大地。

 

“这是……这是那场战争，梅勒河谷之战。”空意识到他在画什么，那道金光代指的就是天使，就是他自己。

 

“嗯，是数万人牺牲的地方，暗影猎人在这里折了多半，”阿贝多摸着脖子上的星星说，“最后只有我能站着。我对着我的老师说，我一定会保护好孩子们，她说这样不够——”

 

“'阿贝多，不能让孩子们去送命了，你要对主发誓，你要发誓用你的生命做保！'，她就那样握着我的手说。”阿贝多把画取下来看着。

 

“你的老师？”

 

“她叫莱茵多特，是世界上最优秀的炼金术士，也是一位牺牲在沙场上的战士。”

 

“我在现场，但是我对她没有印象，”空严肃地说，“她没有踏上天国阶梯，也没有受审入狱，我的意思是她没有死或者她没有灵魂。”

 

“可是她掉了一条胳膊，胸口被掏了一个洞……而且她确实死在了我的怀里。”

 

空突然抬头向后面望去，那几个年轻人正在张罗烤架（伊丽莎白在吞生肉），他们的注意力不在这里。

 

“我猜她用了某种方法逃避死亡，可是既然这么久都没有露面，可能已经隐居了。”

 

“她死了。”阿贝多坚持说。

 

 

 

“嗒嗒嗒，我们的小公主可莉在吗？”

 

屋里传来一个小女孩的欢呼，紧接着一个穿着红裙子的小火球从里面冲出来，撞到一个全身裹着黑布的女人身上。

 

“下午好，可莉。”她揽住怀里的孩子，用温柔的声音说。

 

 

 

“你觉得这个真的有疗效吗？”迪卢克试探着吃了一口，“这就是，嗯……好吃的烤肉排吧。”

 

“想什么呢？这是派蒙教我的法餐！阿贝多老师身上没有了暗伤，我这是做顿好菜给他尝尝！”

 

“阿贝多老师！”大家喊坐在远处的两个人，“快来吃快来吃，快来吃优菈做的烤肉排！”

 

“怎么会这么好吃？”凯亚用惊愕的语气说。

 

优菈骄傲地闭眼扬头示意他多夸夸。

 

“也可能是因为你之前做菜太难吃了。”对方说。

 

“很好吃呀，”阿贝多一愣，“真的是优菈做的？怎么这次没有水蛭黏液，也没有青蛙胆……”

 

知情的几人心虚地咳了两声。

 

“干杯！”凯亚赶忙大声说，盖过了所有声音。

 

空又回头看了一眼油画，一双手从泥沙中伸出，向着那道金光扑去。这时阿贝多在众人哄笑中抓住他的手将他的注意力拉了回来。

 

“我刚才输给迪卢克了。”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柔软，空的心里一落，这个人想要做什么？

 

阿贝多咧嘴笑起来，还带着些调皮。

 

“我爱你。”他把每个单词都咬得分外珍重。

 

于是——男孩们大笑，女孩们尖叫，草叶轻轻地摇，花朵一燃便窜上了碧霄。